那种感觉。是……寂寞？ 

此刻，与他们面对面。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寂寞。每次，他毫无意义地扫过我一眼，秒针就停摆。我的眼底汹涌着排山倒海的盛大场面。却不小心被她看见。   

于是出门时，她狠狠地咬着吸管。 而我，走在他们身后。走在盛夏的阳光里，却感到刺骨的寒意。 

从时间上说，我是自卑的。毕竟得有个先来后到。从实力上说，我也并不自信。她的妩媚中带着节制的高傲，让男人都倾倒。   

我们三个人曾去看过一场电影。中途她接了个电话，有临时的工作，于是匆匆离开。散场时，我和他走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雨最终还是落下来。雨点打在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很疼。他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肩上。脉搏跳动得飞快。 他却突然提起她。我的语调里，是骤变的冷淡和刻意拉开的距离。   

在车门前，他忽然停下来，沿着车顶看过去，端详着我的眉眼。他的眼神固执而深，我看见他眼睛里的自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然后他对我说，你的外表是冷漠的，孤傲的，但你内心强大而炙热。   

好吧，冷漠。孤傲。那不过是我的保护色罢了。因为我的柔情与炽热，只有爱上我的人才可以洞悉。   

对他的感情不可控制地越来越深。不经意就想到他说过的一些话。不经意就想到他开车时的侧脸。不经意就想到那晚他送我回来，回到家，从窗口看下去，那辆红色卡宴的背影。   

一个成熟的人对于一份认定的感情，在对方还没有表示之前，应该选择远观来避免希望的落空。一个聪明的人在回应一份这样的感情时，应该也会选择同样的方式来避免出洋相。没有人愿意自己丢脸。 

很多个夜晚，我回到家，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窗口往下看。一边回忆，一边流泪。       
   I used to stand here.      
   I used to miss you alone.     
   Now I am standing here missing you.      
   And I am alone.                   

她生日那天，他碰巧去外地出差。在他路途中打来的电话里，正说着这事，于是让我好好陪她。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心跟着就痛了。 

我半天没出声，那头突然传来急刹车的声音。没给我时间反应，竟断了线。 脑子里风驰电掣地涌上韩剧，港剧，台剧的各种车祸画面。刹车……碰撞…..他的身子倒在血泊里。

我连续回拨了五次。暂时无法接通。依然无法接通。永远无法接通。我感到自己拿电话的手开始颤抖。 站起身走到窗边撩起百叶窗，天空布满了雨云。        

头一次感到什么是魂飞魄散。像一个空心人，站着，愣着，眼神寂灭。我无法安坐片刻。

以为他遭到不测，我决定立刻去追赶他。 坐在空荡的大巴里，眼泪亦是没有知觉地下落。手机铃声不知响了多久，直到后排的人提醒，我才有所反应。他的声音传过来，描述着自己的车如何被追尾并且手机没电如何辗转地联络到车保公司最终如何抵达的倒霉经历。 却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能够接腔的话。我一把拉起窗帘，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照得格外苍白。      

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很久很久没再来过这个城市。这个不夜城的霓虹，火树银花一般地开在我眼里，都成了最冷清的模样。涌动的人潮混合成让人沉沦的漩涡，却隐藏不了我的寂寞。     

深夜的冰冻时分，我在这个城市里漫无目的徘徊。此时此刻，却感到自己与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格格不入。恰是面对着城市的中心广场，灯火辉煌中清晰可见的喷水池是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 

还记得六年前，我和她在这里留下的两张年轻的笑脸。六年了，这个喷水池丝毫未变。可是变了的却是哪些。      

在这里最有名的酒吧，登上高台跟一群乱七八糟的人跳到麻木。一个人摇摇曳曳地喝酒。很好。这里没人认得我。大把的寂寞此时可以尽情挥霍。一个人笑，哭，醉。 

我双手搭上他的脖子。 却被他一个巴掌掌掴回来。呵呵，是醉了吧。 

暗恋这种痛，除了不见天日，还带着一点被世界所遗弃的委屈。他根本不知道，有个女子人为他醉，心为他碎。              

午夜，在酒店房间沐浴，穿上优质的丝绸睡衣，在颈部和手腕喷上Versace，然后打给他。 

直到他亲眼见到我，对我的到来都半信半疑。他看见我时，仍然十分诧异。我背靠着墙，关上门，双手搭上他的脖子，吻上去。他没有拒绝我的吻。但是之后他便把我的手松开，把我拉到床边让我安躺下，拉过被子盖在我身上，然后去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心里觉得恨。于是抓起枕头丢向他。他用手臂档住，水洒了他一身。我爬过去，跪在他的脚下，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他蹲下欲要拉我起来。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哭喊着，我多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你知道吗？我一拳拳捶在他胸口。 

他却依然没有任何的话语，只是十分动容地看着我的脸。我的手麻了，丧失了力气。他握着我的手。没用力，却冲击力十足。他叫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的声音一贯的清冷。我已经对不起她。但是，我更怕对不起你。 

目光却如炬。 

他的电话响。是她打来。他把它放在一边，拉我过来，轻轻地拥进怀里。     

早上醒来，发现他一个人在沙发上躺了一夜。      

回来的路上，一直沉默。热情过后还是陌生，一直是我最大的畏惧。于是我终于忍不住问，有何打算？他良久没有接腔。沉重地呼出一口气，说，我是个懦弱的人。不能负载的时候，就会全身而退。毕竟，她和我在一起2年。所以，他转过头，看着我，对我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忘掉昨晚。    

 我感到瞬间的心碎与崩溃。那种痛不是一般的肉体都可以承受。而我这颗历经千锤百炼的心，似乎仍可以呼吸。 把座椅调了个角度，把头搭在座椅背上，看着天窗。我发现外面居然没有一颗星星。我的眼睛代替它们闪烁。但我没有哭。原以为跃上枝头的路已慢慢成型，却突然翻天覆地，成为地上尘泥。     

是有些事，明知是错的，却非要坚持，只因为不甘心。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若有一天放弃了对他孤注一掷的爱恋…可这种假设维系不了片刻，就让我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   

回去没几天，她找我唱K。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只能答应。 

进了包厢，他也在。她一直唱。一直唱。唱个没完。我则一杯一杯喝着啤酒。他一直不言不语，其间，出去接了个电话。 她忽然放下话筒，凑到我耳边对我说，他跟我求婚了。

我的身体剧烈一颤，鼻子里涌上浓重的酸楚。但我强忍住了。 她坐过来，与我面对面，我愈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放手吧。她字正腔圆地说。哽咽的喉咙压抑着心中的纠结与苦涩。    

之前我还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装作跟他不是很熟的样子。如此生硬地被揭穿，让我无颜以对。镭射灯从不同的方向爬满我的皮肤。暖气十足的包厢里，已经热到要爆。然而，我的心被凿开了一个洞，冷冷的吹着风。直到他推门进来，我再也忍不下去，于是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外面下了滂沱大雨。我在夜色中浑然不觉地向前一直跑着。跑着。仿佛身体已不是我的。脚下一滑，只觉得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就那样木然地趴在那里，长久地，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眼泪和雨水混合，浇灌着泥土，想把记忆全部葬下。我不快乐。可是却也不难过。呵呵呵，为什么？    

有人在叫我。已经无法思考，分不出梦境和现实。转过头，看见他向我跑来。我努力撑着爬起来，对他微笑。  

昏睡了整整一天。努力回想，应该是他带我回家。 下午，他再去看我，带给我一些吃的。

竟有我爱吃的炭烧杏仁。我印象中却并未跟他提过。   

黄昏时，我们去看场电影。是彼此都看过的爱情老片。只是这一次的感觉，已不同从前。十指紧扣，体会着这种超越了语言本身静谧的氛围。    

没有开车。散场时，我们手拖手，沿着湿漉漉的街道往回走。我很想问起那天的事。但是如此平静的湖面，我不敢泛舟。因为激起任何波澜的代价，可能就是破镜无法重圆。    

在离我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我们告别。拥抱之后，他在我的额头上印了一个晚安吻。看着他上了一辆出租车，车窗里微笑着跟我挥别。于是我放心地转身回家。没走几步，我站住了。   

生生的咬着下唇，对她艰难地挤出一抹笑。  

她那一巴掌极重，她简直是冲过来的，反作用力让她都站不稳了，可她没有任何的言语，就那样冷冷的看着我。 “啪！”，又一个耳光甩过来，我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热痛，嘴里涌上血雨腥风的气味。还没来及从错愕中恢复，第三下又抽了过来。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撕裂。因为这种伤，比过去他带来的，还要痛一千倍，一万倍。   

从前的我和她，不强求从事一样的爱好。但每当共同的目标只能由一个人去实现时，总有其中一个大方地退让。相知如我们。相惜如我们。相爱如我们。毕业后，我们天南地北地分开，现在却面对面走上一条独木桥。   

他爱你，他竟然对我说，他爱的是你！你叫我怎么接受？叫我怎么接受？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停撕扯。我伸手想要阻止她，却反被她推倒在地上。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让我豪无防备。我想开口说话，喉中却干燥枯涩，望着她那张扭曲的脸，我突然觉得恍如隔世，从未相识。    

一年前，他跟我求婚，我竟没当时答应…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一个错，就是让他遇见你！原来是我的错…哈哈哈，这原来是我自己的错…  

她喃喃自语，泪流满面，痴狂，疯癫，向对街跑去。   

而我亦觉得，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宁可这辈子不要与他相识。   

街上汽车如流。她冲进了车群中，完全不顾来来回回的车子，盲目地狂奔。一辆货车对着她飞驰而来，砰地一声，她重重摔在洁净的马路中央，一缕鲜血从车底飙飞了出来…… 

我的大脑如同被泥浆封住，丝毫无法运作。

（梦洁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