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一代宗师，我只能说，这是王家卫拍的最能讲清楚剧情的电影，没有之一。

别人问我，王家卫的电影都拍了些什么。答不出来。因为从头到尾，都好像只有一个故事，反反复复的讲，反反复复的拍。具体拍些什么，我只能记得阿飞正传里的无脚鸟，重庆森林里的凤梨罐头，花样年华里面的张曼玉华丽的旗袍。 

墨镜王在一代宗师里，终究讲清了一个故事。借着武侠的名义，借着宗师的名义，我们隐约的感受到那个年代武术的精气神，武术家的修行与规矩。一代宗师，不是叶问，不是宫二， 是那个大时代下的气节。横是悟，悟道，悟天，悟地，悟众生，中国武术产于众生，而最后也将归于众生。一代宗师最初的构想，是一个人，一条街的故事。但随着王家卫北上深入了解中国武术的历史渊源，他的野心从一条街，变成了一个时代，想还原那个时代武林的旧貌和精髓。可是真的想表现一个大时代实在太难，太虚，故事便有了不完整。 

我以为王家卫真的转型要拍一部武侠片的时候，却看到了他的电影中惯用的伎俩。叶问有三板斧，他也有。雕刻时光，雅叙俗情，把玩旋律。 雕刻时光。在王家卫的电影里，客观时间都算不上时间，只有因时间而使男女主角产生独特的感受和回忆时，这种主观的时间才是真正的时间。 心理时间的绵延一直是本片所要强调的。 

宫二小姐与叶问自佛山比武后相约再战东北，不曾料战事起，此事一拖再拖，终不能成行。后二人久别重逢，叶问送宫二小姐一枚当年他为去东北而定做的大衣上的扣子，宫二则言：“我在最美的时候碰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我心里有过你，可我也只能喜欢而已。”最后她托仆人转送叶问青丝一缕。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在一代宗师里，时间成就了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雅叙俗情。让人总觉得王家卫内心有种难以摆脱的少男情怀。花样年华不过是说婚外恋，可王家卫偏偏用一种诗意的方式，把人世间的俗事做到雅致和唯美。他的台词更是独门利器，特别是人物的内心独白。那些时或充满暧昧气息，时或富有人生哲理的只言片语，往往能击中观者的内心柔软处，引起无限的联想。诚如香港某位影评人所言：“而我终于想出了人们热爱王家卫的原因，可以无故事，而只因角色相当有型，对白入心。” 

把玩旋律，是因为他总会把音乐调配成电影的重要因素。在他的电影里，音乐永远是配合魅力影像与浪漫故事的魔法元素，加上杜可风迷离的画面捕捉，结合成迷人到死的情绪氛围。东邪西毒里除了整篇整篇的台词独白，还有一大亮点就是陈勋奇苍凉雄浑的配乐。到了一代宗师里，金楼里伶人唱戏，叶宫二人香港重逢时共听《洪洋洞》、《风流梦》，唱词、曲调尽皆与各自段落里人物的心境两相辉映，意味深长。 

也许正因如此，我总是在这部影片里看到花样年华的影子。只不过旗袍换成皮大衣。西装换成长袍。张曼玉的丝袜皮鞋换成了章子怡的长裙布鞋。它借用了武侠名义，骨子里仍然是文艺片。 

当冯小刚忘了自己的娱乐大众，开始苦大仇深；当张艺谋忘了自己的农民老大哥，开始玩华丽；连周星驰都遗忘了自己的无厘头，开始玩深沉。 王家卫，还是那个王家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宫二选择留着自己的岁月里，而他自己选择坚持着那份对旧时代美学的推崇，对自己内心的怀旧情愫的念念不忘。 你好，王家卫，你好，旧时光。

（雅洁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