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田野兄患小疾住院,与几个同事朋友一起前往探望。
一跨进病房,就看到眯着小眼,满面红光的老田躺在床上,根本不像刚做过手术,取出指甲盖般大小的胆结石的人。要不是他躺着而我站着,十打十的人会觉得是他来医院看我的。
他神情悠然地与我们打着招呼,漫谈开来。老田说:“昨天把我推进手术室,看到一把把手术刀、剪子还有止血嵌什么的,寒光闪闪叮当作响的,可谓是刀光剑影,还真把我吓的不行,只是全麻在起作用,想退已经不能自己了。”不过他这回也没忘吹嘘道:看到取出了石头,这下我的胆子就更厉害了,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还是小平同志的那两个字“不怕”。引得大家一阵欢笑。
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尽管常言道:没事不找事,有事别怕事。但这人的一生,真要是能做到遇事都不怕,那恐怕不是凡人,尽管那些或这些“怕”是多余的或与事无补的。这不,他老田平时“嘴硬”,真要是给他动刀子,他还不是怕的吗。
记得我小的时候,家里人口多,就靠父亲一人工资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我们四兄弟还要读书,日子过的紧,还就有吃了上顿怕没下顿的时候。在父亲的厂子里,有段时间我最怕到食堂打饭,就是怕在食堂看到那些贴墙上的,挂在空中的各式各样“打倒方成良、质问方成良”的标语大字报。上学时,怕学习不好,愧对父母,愧对老师。工作了,怕做不好,对不起同事,对不起岗位……
坐在下班的班车上,听老汪说,看这股票,买了吧怕被套,卖了吧怕踏空。
回到家,一个人草草吃了点饭,没事站在阳台上,思绪依然未断。小孩上高中住校了,怕他吃不好睡不好学不好。怕他搞坏了身体、荒废了学业,落得个像我这样子可怎么搞。远在外地的母亲还好吧,她的眼疾这回没在折磨她老人家吧。老婆值夜班怎么样?天凉了,可不要打磕睡啊,一来会耽误工作,二来可能受凉噢。
有些时候没与以前住院的病友联系了,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对,就问问江西的那个老夏。老夏其实年龄比我小很多,是我几年前在上海住院时认识的。他是一名警校毕业的警官。在我做肾穿的前夜,担心害怕极了,他却耐心开导我,还用军人的口气教训我一通。也许我们是同病相怜,也许是他的乐观刚强,在医院,我们很快就成为朋友。我还把他们夫妇带到我们的沪办参观了一番,引得他好一番羡慕。出院时我们互留了电话,相约经常联系。
电话响了好一会了,就在快要挂线的瞬间,电话那头传来了女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喂,你找谁”。“我是姓方,找夏警官”。好一阵子沉默,我好像听到电话里有低低的呜咽和叹息。“是方大哥啊,老夏他在年初就已经走了”。“怎么会这样,他的毛病也不比我重多少啊,而且他那么乐观坚强”。“你看他表面乐观坚强,其实到后来,他内心还是很恐惧的。他还记得要我打电话给你的,但我怕吓着你了……”
夜色已经渐浓,我的心情也越发沉重起来,望着外面的星空,月亮在云间穿梭,时隐时现。小区沉睡了,一阵夜风吹过,让人感到了初秋的寒冷,只有树影在路灯下晃动。我却在心里反复地问着自己:当我看不到这繁星点点,听不到这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那一天,我会害怕吗?
(方献友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