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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轻语

公司员工作品选登:念口簧(上)

信息来源: 发布日期:2015-01-07 阅览数:8816 次

我怀里抱着厚厚的企划案,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窗外的风景。

 

B城事实上比A城大不了多少。

繁华的街道,林立的高楼,阳光透过玻璃从四面八方爬上我的皮肤。我的心情本该像这六月的天一样灿烂,可是我无论如何去努力,都笑不起来。

 

年轻并不一定是好东西。

昔日我撑着年轻的阳伞,一味追求自由自在,大把时间用在纪念和嗟叹。

我或许有些固执,坚持我行我素,不懂得脆弱,不懂得向生活低一低头,总是被那些泛滥的规则伤到心神疲惫。

在B城生活了五年,却仿佛刚刚成长起来。这些年,遭遇过前所未有的失望,依旧看不到希望。

越往后,越不敢思考以后。

我将要去见的,是经过上头一轮又一轮筛选,最没有意向与我们签约的客户。如果谈不成,只能收拾包袱走人。

 

路上,有个大学同学打来电话,邀请我参加一个小型的聚会。

有多小?我问。

十五、六个人。对方说。

我说不去。

对方也没有勉强我。刚打算挂掉,那边突然说了句,对了,你能联系到许念吗?

 

我的心像被一双手紧紧揪住,一条旧的深的伤口从那里开始皲裂。白霜沿着疤痕一点点凝聚,一直蔓延到我的嘴我的眼。

都是僵冷的。

 

许念。

九年前,他在我平淡的生命里毫无预兆地出现。

如今,他的一颦一笑已渐行渐远。

五年了。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如今提及,恍若隔世。

 

电话里喂了两声,挂断了。

 

我想起毕业前的那个冬天,在学校最后一次见到许念。

他用一种冷峻却温柔的眼神看着我,那种欲言又止致使我也张了张口,倒感觉无从说起,一旦开口便有一腔委屈。

许念,许念。许我一日,无以为念。

我爱许念,爱到心甘情愿,低眉顺眼。

 

可不知是谁说过,男人像猎人,喜欢去问自己的猎物,你服不服我。而女人却是天生的猎物,反过来问猎人,你要不要我。

我不想让许念把我当做一个平淡无奇的猎物,充满不安和挑衅,充满恐惧和猜忌。

所以我决定什么都不问。我知道得到这个答案的代价可能会很昂贵。如果,情人做不了爱人,就只能做陌生人。那样我势必会更心痛。

路人稀少,天寒地冻,我们就在路边沉默站着相视了一刻钟。

末了,我指指他的衣袋说,你电话响。然后逃跑般地走掉。

 

一毕业,我就来了B城,与许念断了音讯。我一个人跑到新的城市,努力工作打造新生活。但出于某种仅存的期待,我把电话号码保留下来。

有些事情不是避开就可以解决,时间也无法抹灭。

我不甘心散。

是我贪。

 

其实,一开始,我从来没有想过跟许念会有交集。

 

金融系不乏帅哥。但许念刚进学校,就当选为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成为无可相较的聚焦性人物。

而我就职于宣传部,隔三差五去写个POP,画个LOGO。

大一寒假刚过,正值学校篮球赛季,体育部找我们出几份海报。三月的天气渐渐温暖起来,每天都要写写画画的一众人愈发懒怠。

我们睡眼惺忪地围着许念听他讲解海报的要求和构想。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一种蛊惑的力量,使我们这个海报小组从消极怠工变得充满斗志,仿佛我们画的篮球和球鞋就是球赛胜利的利器。

许念不说话时看起来有点冷漠寡淡,做起事情沉静稳重,笑起来又充满温情。

在活动中心,只要他过来转转,与我们谈谈,大家就觉得工作特别完满。

 

大二的时候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小吃店,某星期我一连光顾三次。而其中一次碰见了许念。

同系一年多,连同那次出海报,我们好像没单独说过话。

见他端着一碗面,左看右看,找不到空位,我就把我的包从旁边的座椅上拿过来。我垂着头搅着碗里胀干的面,却无论如何也憋不出一句,坐这吧。

他真的在我旁边坐下了。

谢谢你,叶恩。他说。声音好听的就像童年的风铃。

我室友小悠说过一句特别靠谱的话,长时间地关注一个人,结果都能发现是互粉。

仿佛在那一刻,我蓦然回首,迎面撞上了他守候已久的目光。于是我在这片风景里走失了,从此变得听觉衰弱,视线模糊。心底偶尔有个声音会嚎啕大哭。

 

因为许念在大学似乎是有女友的。一个带大银圈耳环的美女常和他一起出现。

美女叫黎越,英文系系花。

学校分那么多院系和年级,几乎每个角落都能选出美女。所以黎越也许不算校花,但我总觉得整个学校没有比她好看的女生。

 

通过某些圈子,黎越也认识我。又可能是因为许念。总之我们没有正式的见面。开始路上碰到,大家还有些拘谨,打个招呼,就各走各路。

黎越与我是不同的。

我有一些自闭,不愿意聚会交友,喜欢对人冷言冷语。而黎越热爱扎入人堆。

美女因得到上帝的眷顾,理所当然受到特殊照顾。

黎越颧骨高,眼窝凹陷,皮肤白,眼眸色浅,精致得就像混血,本人又极其善于打扮。无论是什么样的圈子,黎越都能很快融入集体,并且很快就可以对着一众人,发号施令。

我听说,许念和黎越是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

当时许念想买一套限量版的签名球衣,可是搜遍网络都没有存货。土宅的我听了这件事也爱莫能助。

一个月不到,黎越帮他搞到了。至于怎么搞到的,众说纷纭。黎越求了朋友割爱。黎越花了很多银子。黎越的粉丝团出手相助。

但不管如何,滴水之恩,都得涌泉相报。这么费周章的事,八成得以身相许。

于是,在我们眼中,两人就这么确定了关系。

 

相比之下,我摆明是赚到了,只凭着一碗牛肉面就误打误撞和许念成了饭友。

那时候多流行这个称呼,三两个人,隔三差五出来聚一聚,吃点东西,轻易成为朋友,又仅限于此。

 

见我出没在清俊如此的许念身边,黎越反倒开始热情。找我吃饭逛街。

我清楚我的存在根本够不上威胁,反而恰到好处理所当然地成为一个陪衬。于是我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

 

许念在人前介绍黎越,总是说,这是黎越,黎明的黎,越国的越,英文系的。黎越就千娇百媚地说,Hi~你好呀!而每每介绍我,却是草草了事,这是叶恩。然后我接过话干笑两声,呵呵,请叫我小叶。

 

我想过,可能我同许念的关系不好一句话概括。

我们什么关系呢?也并没有什么。饭友吗,吃过同一家牛肉拉面。同系吗,下了课,也顺路去过图书馆。之后吗,他也顺便送我回寝室。偶尔吗,也会发个短信降温提示。

 

许念性格并不内向,但和他吃饭,倒显得我话多起来。通常都是我把系里的奇葩八卦一通,他认真地听,浅浅地笑,只有在我说话的内容是一个问句的时候,他才会回答。等我说累了,发现他为了等我,盘子里的饭菜还有一大半。

 

总有人不遗余力去挖掘出许念身上的闪光点并相互传颂。例如,会弹吉他,会写歌,会直排轮。

小悠总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身边有这样的男人不据为己有等于暴殄天物。

 

小悠也喜欢许念。只是因为毕业后,家里安排,是要出国的,不想玩玩就算,给彼此制造麻烦。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我和许念成了,至少他们还能常常见面。

没想到我和小悠居然这么同病相怜。于是,后来我有了心事,总会第一时间找小悠倾诉。

 

我为什么爱为什么叹,我又为什么哭为什么苦。

我难以启齿无所适从的痛都可以在小悠面前一一倾诉。

虽然我知道她也救不了我,说完了,哭完了,我还得继续疼继续走。

 

大二的冬天,我和小悠坐在那家小吃店靠窗的一张桌子。我一成不变地点了一杯热奶茶。小悠一提起许念,总是说的热烈。许念在校庆时自弹自唱了什么歌。许念在篮球比赛时球衣是多少号,云云。

小悠突然推了我一下,跟你说话哪?

说什么了?我用吸管搅动着杯中的珍珠,一脸迷惘。

下礼拜你生日啊?大好的机会,真的不对他表白?也趁机看看他的意思。小悠冲我眨眨眼。

他能有什么意思?我咬着吸管,直至边缘都落下了深深浅浅的牙印。

他还有黎越。我手撑着脑门,垂着头,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见。

奶茶在我喉咙里烙上伤痕,黏腻的感觉形成一个仓促的漩涡。

而其中隐藏的只有痛。 

 

那天晚上我照样搬了一厚叠书和小悠去了教室。案例上那些起伏的资本曲线都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

我的心里突然充满了呐喊。

就性格互补这一点,我承认黎越比我要适合许念。但是我也不会否认自己的闪光点,比如外貌尚可,气质佳。

再往深处想了想,如果让许念知道我喜欢他,我还有没有竞争机会?我的生活可真够灰的了。如果再不给它加点彩色,我想我的整个青春期都像色盲一样度过了。

当然,如果表白失败,相恋不成,友谊破裂,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末路。 

 

我捣捣在身旁奋战GRE的小悠,在纸上画了两个字,帮我!

 

于是晚上回去,小悠帮我认真地做了一下规划。

相见是在市区的一个咖啡厅。

小悠让我不要提到足球竞彩网_竞彩足球投注-推球网:任何生日、庆祝的字眼,只说这家的泰皇炒饭好吃到要起飞。她还要我叫两杯红酒,然后趁着夜色沉迷,缓缓道出,许念,我喜欢你。今天是我生日,所以,你不可以说,对不起。

 

小悠帮我想了这么多,算了这么多,可是坐下之后,我全辜负了。我的临场发挥失常至极。我的指尖在心中轻颤着提前把那两杯红酒划去。

最终简单地点了两盘炒饭,两人相对无言之际,许念突然从他一直提着的纸袋里拿出一个细长的包装盒,说,生日快乐。

我又惊又喜地拆开包装,发现是一个杯子。我趁许念去洗手间之际发短信给小悠汇报战况。数秒,她回,杯子等于一辈子!后面跟着无数惊叹号。

俗是俗了点,我未饮即醉,接下来,按计划,我们应该温情脉脉地攀谈,之后趁感情升温,再由我道出表白的词句。

我娇羞地看向许念,发现他正用余光若有若无地打量我的脸。

当一切都仿佛那么顺利,黎越的电话就那么不期然地来了。

 

恩,在吃饭。在XX咖啡馆。许念看着我,表情伴着些许的无奈,继而说,哦,那你过来。

我微微一怔,无数的刀子在我的心里剜过,血淋淋的感觉让我的意识瞬间恢复了清醒。

我连忙附和,对对对,叫她来!人多热闹些!

许念放下电话,我已经先一步找服务员转台。

我们俩人在餐厅中间站着,许念玉树临风,我却强忍着眼泪转圈圈,像一个精神病人,不停地说,怎么办?怎么办呢?怎么办?

 

整个咖啡厅都没有四人台了。

没多会,黎越已经站到我们面前。我左手掐着自己的右手,挤出一抹笑容。

她仍然光彩夺目,枚红色毛衣开衫之下是白底波点的齐膝连衣裙,姜黄色的小挎包,将她衬得愈发可爱。而我则愈发可怜。 

我觉得咖啡厅里一半男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这时我们相邻的两桌同时站起来要把他们的四人台跟我们换。

 

我大概永远都学不会收放有度。

我就觉得我再也忍不下去。我放弃了金球奖,放弃了奥斯卡,我苦笑着说,我有点不舒服不然不要换台子了黎越你还没吃饭吧?这里的炒饭真的不错正好你们吃,你们吃,你们吃。

我颤抖着抱着许念送我的杯子,刚转身的时候,撞到服务生。我仓皇到没有抬头,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听见许念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叶恩,你没事吧?叶恩,你没事吗?真没事啊?

 

                                                       (梦洁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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