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初,春寒料峭,凄冷的月光下,“安全生产,质量第一”的巨幅铁皮标语牌在夜风中哐啷哐啷地呻吟着,正对面二楼厂办的几扇大窗把边界清晰的长方形寒光结结实实地投射在楼下的水泥路面上,室内烟雾缭绕,紧张的调资会议正挑灯夜战。
还是解放初期定下的工资20多年未曾动过,打倒了“四人帮”,否定了“文革”,纠正了极左,才适得久旱逢甘露,却只有40%的调资面!各揣饿狼,绝无缺席,而且个个粘牢在会场,散会后才急涌厕所笑叹“这叫憋尿会议!”
接连好几天的夜会早把倦怠挂满了每个与会高管的苦脸,念在“最后的胜利往往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平日里吹嘘领导班子的“拖不垮,打不烂”在此时此刻得到了最有力的验证。方案推来敲去几百个回合,高管们全部匡入自不在话下,终于也差不多把高管们各自的亲属、徒弟、相好的和“码里”们基本上都“研究”进去了,会议胜利结束。
全厂职工调资大会宣布了40%调资的条件,大多不沾边的一线工人自然被屏在一百担八将之外。什么他妈的40%,就是他们那一伙人调资!欸,不能那样讲,领导和骨干们贡献大嘛!去他娘的,反正与老子无干!
无干的则已矣,有干的可就热闹了!大红纸的一榜名单一公布,当家书记的脑袋差点儿被打倒肚里去了,保卫科不得不急调两名翻砂车间的铁汉大炉工,王朝、马汉哼哈二将,侍卫在旁,确保书记正常办公。
陈桂兰和谢拴娣是十多年的好姊妹,曾因形影不离被调查同性恋的问题,却随着一榜、二榜连三榜的调资名单反目为仇,公开互相攻歼,甚至扯到对方与书记睡过觉的地步。厂革委会蔡主任很是愤怒,你们都是工人阶级,怎么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呢?
谢拴娣最终败下阵来,哭得死去活来,要杀去陈家,夺了鸟命,不然就喝敌敌畏自尽。何苦呢?不就长个半级工资吗?阶级情、姊妹义还能都抵不上几块钱了?马克思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怎么能势不两立地闹矛盾呢?
时任厂医的老右派吴协忠乐呵呵地笑道:资产者早已联合起来了!
厂内外“资产者”们狮群般联合起来敛财起飞,愈飞愈高愈远……
(润华供稿)